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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洼大村稀,有一片自然天成的上万顷湿地,每逢春秋两季,南来北往的百余种鸟类,在那里栖息聚集,最多时上万只鸟儿齐盘旋共飞舞,蔚为大观生灵律动的景象,让游客叹为观止,驻足长留。众多的鸟类中,大雁属于普通入俗一族,当地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大雁的。大雁成群结队,阵容庞大,落地容易辨识;大雁体胖身肥,起速较慢,捕捉省事;大雁的骨肉香美,顺口流油,深受食客们的青睐,黑市里地下交易火爆。
为表达谢意,同学想方设法弄来两只大雁,寄存在我老家父母那里,让我春节回去后尝尝鲜。我同情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,屠吃鸟类的事洗手不干有多年,何况大雁还是省三级保护动物。担心大雁的命运,常常无名状地忐忑不安。
春节放假回老家,刚进院子急忙询问两只大雁的下落。母亲指了指园子说:还有一只,那只让老三送人了。岂有此理,大雁怎么能随便送人,等三弟回家后,非得和他论理论理,大雁送人也通气商量。一时动气,只为可怜的大雁未曾谋面,便躺到别人的盘中。晚上借着酒劲,把老三数落了一顿,他解释说在老家这事太平常了。
再看那只幸存下来的大雁,翅膀被剪,脚拴红绳,孤独地蜷缩在园子一隅,两眼半睁半闭地走神。我不想多看半眼,生怕多情的眼睛淌出分泌物,于是,无可奈何地对母亲讲,您老可给我看好了,再不能让老三送人啦,等来年春天,我把大雁拉到城里放养。
来年“五一”前夕,借陪省会客人回老家观察湿地之机,顺便将大雁接到城里,养放在下属单位的平房大院里。那天细雨霏霏,大雁却精神了许多,不时“嘎嘎嘎”地乱叫几声,它张开没有丰满的翅膀,扑腾了几圈后,隐没在院内小片芦苇丛。
大雁认真而严肃地瞧着大门口,如同一只忠诚的护院家鹅。见到陌生人,它会“嘎、嘎”地叫个不停,伸长脖子咛人脚面,追赶的来访者哭笑不得。有一次,我到那里办事,离门口老远,大雁便兴奋地冲我嘎叫,用长长的颈子转圈亲昵。手抚它的羽毛,大雁也不躲藏,门卫说这已经破例了。
深秋到了,大雁曲颈向天“嘎嘎”阵叫,从此以后每天重复几次,而且表情有些落寞失神。听到异常后,我放下手中工作,赶到下属单位,大雁只是应付地亲昵几下,却转身向天“嘎”叫。大雁的翅膀已经硬朗了,它的“嘎”叫声流露出丝丝凄凉,我仿佛听懂了大雁思念同伴、向往故乡的呼唤。
该让大雁回归了。在放飞的问题上,大家有两种意见,一种意见让大雁自己做主,想留不赶,该走不留;另一种意见把它送到湿地,直接放飞。这么简单的事,各有各的道理争执不下,为了不拂大家兴致,最后我拍板过几天再议。
想不到的事发生了。第三天早晨门卫打来电话,说大雁死了。我反复问过几遍,直到确认消息属实才敢相信。据门卫回忆,那天凌晨他听到大雁惨叫几声,等赶出门外,大雁已经停止喘息,嘴边淌着一片血渍。事后分析,大雁可能误吃鼠药中毒而亡。
同事们怕我见到死雁伤心,自作主张地把大雁掩埋在芦苇深处,我远远地默默地为大雁祈祷。放飞未成身先死,常让故人单想思。
转眼春天又到了,那只远逝的大雁还能回来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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